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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日，华沙发生了波兰和俄罗斯球迷的冲突，这是本届欧洲杯第一次大规模的球迷冲突。而两个民族之间的仇怨，究竟从何处开始，又将到哪里去？ 这一天，华沙气氛紧张，在主要的交通枢纽都能看到荷枪实弹的警察。当天波兰队要进行一场小组关键战：首战平局，让东道主次战已经无路可退，否则就将面临上届欧洲杯瑞士和奥地利那样小组出局的悲剧。偏偏，波兰这一战的对手，是几个世纪来波兰的敌人、瓜分者、压迫者俄罗斯，也是首轮比赛赢得最酣畅的球队。 更不走运的是，比赛当天还恰逢“俄罗斯日（因1990年6月12日俄罗斯联邦第一次人民代表大会通过了俄罗斯主权独立宣言而成为独立日那样的公众假日，自1992年以来年年庆祝）”，俄罗斯将有5000到1万名球迷（有官方票的俄罗斯球迷总共1万人，非官方人数2万）申请从华沙地标建筑文化宫，游行庆祝到两三公里外的华沙国立体育场，也就是波兰和俄罗斯比赛的场所。 文化宫是斯大林“赠送”给波兰人的建筑，周边是本次欧洲杯的球迷区。在这里举行一次大批俄罗斯人参加的游行？波兰议员安迪·霍夫曼说得好：“这就好像德国人要举着纳粹旗帜在（以色列）特拉维夫举行一次游行一样。”这简直是挑衅！不过波兰总理图斯克觉得波兰人应该和俄罗斯人一起庆祝俄罗斯日，因为“这最终埋葬了苏联”。 由于提前申请合法合理，华沙市批准了这次游行。负责华沙安全部门的首脑爱娃·嘉瓦尔说，她已经和俄罗斯游行组织者商谈过了，“我已经要求他们和平游行，别挑衅街上的任何人，我们希望他们的节日平安度过，他们也给了我们这种保证。尽管如此，我们会密切注意观察。”俄罗斯足协主席弗森科也希望：“我向在波兰的所有球迷呼吁，记得你们代表的是你们的国家，请尊重自己、你的祖国和你的球队。” 波兰足协主席、传奇球星拉托也试图灭火，“球场就是球场，让我们不要把政治和足球混在一起。” 自抵达欧洲杯赛场以来，俄罗斯已经惹了不少麻烦。在和捷克的首场比赛时，俄罗斯球迷殴打波兰弗罗茨瓦夫的当地保安，还被指控向捷克后卫塞拉西进行种族主义侮辱，但俄罗斯体育部长穆特科却表示这只是俄罗斯球迷对捷克球迷不参与制造墨西哥人浪而不满。俄罗斯4比1战胜捷克后，球迷也在球迷区外和乌克兰当地人发生了一些冲突。 在很大程度上，这和俄罗斯人一直俯视波兰人的心态有关：老子到亲戚这里来玩玩，干点啥不行？据说东欧这些国家的人在一起工作的话，俄罗斯人总会认为自己应该是头。在俄罗斯谚语中还有一句著名的“小鸡不是飞鸟，波兰不是国外”，这说明俄罗斯人骨子里并不认为波兰算得上一个国家。 与此同时，俄通社-塔斯社也报道了在华沙一些俄罗斯人被打的情况：事情发生在11日晚间，两名在自己酒店门外等候的俄罗斯球迷被至少20名波兰人追打，并损毁了他们的一辆车。警方已经把此事通报给了俄罗斯驻波兰大使馆，现场录像也全部取证，警方说至少已经辨识出一名肇事者。 波兰的媒体也在把这场比赛的气氛往民族主义的方向引领。波兰版的《新闻周刊》把国家队主帅斯穆达P成了毕苏斯基元帅（波兰最著名的民族英雄，遗体在克拉科夫）放上头版，标题是《波兰-俄罗斯：2012年华沙战役》。而小报《超级快报》也异曲同工，给“斯穆达·毕苏斯基元帅”的战马身旁，还安插了两员亲随弟子，旁边则写着“忠诚、希望、斯穆达”，这是模仿波兰军队曾经的座右铭“忠诚、家园和祖国”。 《超级快报》11日的社论中说：“1920年，俄罗斯人也认为自己赢定了，看上去他们将摧毁波兰军队，并向西方进军，结果他们的屁股上被狠狠揍了一顿。现在，在一场重要的足球比赛前，俄罗斯人又开始自信了。明天，他们将再次尝到失败的滋味，因为波兰队会给他们展示‘维斯瓦奇迹II’。” 《超级快报》在这里说的，是1920年著名的华沙保卫战。由于战斗在穿越华沙的维斯瓦河边展开，史称“维斯瓦奇迹”：当时带领新生苏联军队的是著名的图哈切夫斯基，他带领的军队按照波兰人的说法是“百倍于波兰军”，但波兰军在毕苏斯基元帅的率领下以弱胜强，最终苏军在付出惨重代价（共丢下1万具尸体，3万人受伤，6.6万人被俘）后被迫向东撤退。 此役的失利，迫使苏联和波兰签署了里加和约，确保了两国之间边境线直到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前的20年和平以及波兰的独立。而按照波兰媒体的说法，“维斯瓦奇迹”拯救的不仅是波兰，而且也是阻挡了苏联极权体制席卷欧洲。 事实上，这样两个国家之间的比赛，要不扯上历史实在是太困难了，因为有太多的恩怨情仇：在早期，是信奉天主教、亲西方的波兰王国和信奉东正教的俄罗斯之间的冲突；尤其是波兰和立陶宛在16世纪正式合并成一个大联邦后，和莫斯科大公国开始冲突不断；波兰王国的国王是采取贵族推选制的，但几次推选莫斯科大公当国王以组成波兰-立陶宛-莫斯科超级大联邦的努力都没有实现。 波兰军队在和俄罗斯人的冲突中，一开始曾取得了上风，甚至一度占领莫斯科扶植了傀儡政权，今天莫斯科红场上最著名的两个雕像就是俄罗斯的抗波英雄米宁和波扎尔斯基。但17世纪后强弱形势发生逆转，莫斯科大公国蜕变出的俄罗斯帝国越来越强大，先后三次参与了对波兰的瓜分，直至1795年波兰的彻底亡国。可以说，波兰123年的亡国恨，在很大程度上要算在俄罗斯头上。 1815年后，俄罗斯更是把原来普鲁士和奥地利占领的波兰领土都攫取了过来。在这片波兰人世世代代生活的土地上，俄罗斯帝国禁止波兰人讲波兰语，禁止学校讲授波兰历史，誓要抹掉波兰人的历史记忆。著名的波兰音乐家肖邦，当年前往巴黎学习的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不想在沙皇统治下再生活了。物理学家居里夫人，离开波兰也有这个爱国原因。 说历史太沉重，我们还可以谈描述波兰和苏联之间怨仇纠结的两部电影。巧合的是，都是波兰著名导演安杰伊·瓦伊达导的。一部是《卡廷惨案》，此片故事已经广为大家所知：苏联和纳粹德国缔结蜜月，纳粹闪电战袭取波兰西部，而苏联则趁机进军瓜分了大量的土地；1940年，在卡廷等地方，苏联内务部对俘获的波兰精英执行了惨无人道的大屠杀（死者包括1名海军上将、2名陆军上将、24名陆军上校、79名陆军中校、258名陆军少校、654名陆军上尉、17名海军上尉、3,420名士官、1名亲王、20名大学教师、300名律师工程师教授、100多名作家和记者以及200名飞行员）。 影片最后的一个镜头，给影迷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伴随着一个又一个波兰精英的被枪决，响起了祷告的旁白：“我的天父，你在天堂……（砰的枪响，黑场）……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砰的枪响，黑场）……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砰的枪响，黑场）……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 多年来，苏联一直说卡廷惨案是纳粹干的。直到苏联解体后，最新公布的资料才证实了这一罪行。更吊诡的是，2010年时任波兰总统的卡钦斯基在奔赴卡廷事件70周年纪念的途中，飞机在俄罗斯斯摩棱斯克失事，导致了围绕此事更多的疑云。一些波兰人认为，新的飞机失事也是俄罗斯人为了掩盖真相而做出来的。此次，俄罗斯主帅艾德沃卡特还去卡钦斯基总统的纪念碑前献了花。 另外一部安杰伊的电影是《下水道》：1944年，还在纳粹统治下的华沙发动了大起义，起义遭到了德国军队的残酷镇压，幸存者被迫钻入华沙肮脏、污秽、臭气冲天的下水道来逃避德军的追捕。影片中有一个很少有人注意的细节，两个起义者透过气窗，巴望着维斯瓦河的对岸。安杰伊后来承认，这确实是有寓意的：当时苏联军队其实已经挺进到了维斯瓦对岸，但看着起义者的惨状，一直没有渡河解救。很多波兰人认为，这是斯大林刻意为之，目的就是消灭波兰最后的精英。 描述波兰历史的名作《欧洲之心》里面说：“波兰的命运主要被她两个强大的邻居所决定：德国对俄罗斯占上风时，波兰就倒向纳粹一方；当俄罗斯对德国占据上风时，波兰又倒向俄罗斯一方；而当德国和俄罗斯同意联手合作时，波兰就被双重暴政统治。” 应该奇怪的不是这次为何气氛紧张，而是为何两国之间以前的比赛没有出过事。好在两队在大赛上的交锋一共有两次，一次是1984年欧洲杯的预选赛，另一次是1982年世界杯决赛圈。这些比赛都发生在苏联解体之前，当时波兰和苏联还算是同一个阵营。而12日的这一战，是两国矛盾可以得到凸显的第一战。 下午17时30分许，俄罗斯球迷开始了自己的游行。一开始，并没有太多冲突，只是有不少波兰“爱国者”穿着华沙起义标志的T恤，在俄罗斯人附近喊“俄罗斯佬滚回家去”、“曾经是镰刀锤子，现在是红色暴民”等口号。而俄罗斯这方面，则有人挑衅地扛出了苏联时代的镰刀锤子国旗。 冲突，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警方目前的数字是至少3人受伤，至少逮捕了40人，但数字肯定还会上升。 如果俄罗斯以小组第二出线的话，他们很有可能在淘汰赛遭遇B组小组第一德国，双方的比赛日期正好是6月22日，1941年希特勒发动巴巴罗萨计划入侵苏联的日子。 最终波兰和俄罗斯战成1比1。对于足球来说，令人遗憾的只是，这一天的“华沙保卫战II”没有发生在球场内，而是发生在了球场外。绿茵上的事情，本应在绿茵场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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