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Gallent 于 2013-8-7 22:22 编辑
文化大革命是毛泽东领导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政治大清洗。毛泽东试图以运动扫除异己、澄定乾坤、料理身后,引林彪为佐助。林彪常示人以清心寡欲,实则深通宫斗、权欲熏心。二人互相需要,又互相猜疑,从勉强合作、默契配合到深仇大恨,颇可玩味。
一、毛泽东和林彪互相需要 林数十年为毛的嫡系,屡次在关键处鼎力助毛,庐山会议把彭德怀批得体无完肤,七千人大会逆流而动、大唱赞歌,令毛十分欣喜。1965年,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欲置刘少奇于绝境,需要有人为他撑持局面,虽心属林彪,嘴上却问周恩来谁替刘少奇合适。常委只有5人,刘少奇已倒、朱德年事已高,问周恩来还有什么意思?不过装模作样罢了。周“深明大义”,立刻举荐林,毛顺势派周去请。林从大连到北京后,严辞拒绝当“接班人”,深恐步高岗、少奇后尘,“高处不胜寒”、跌到身败名裂。不料毛乾纲独断,痛斥林彪“想当明世宗?”“不想介入运动是假的!”逼得林彪坐上“接班人”的虚位,把林彪封为国防部长、唯一的党副主席,拢住军队、稳定人心,大肆宣传林彪是“亲密战友”,搞出“林副统帅”的耀眼光环,为进一步搞运动添砖加瓦。 林彪呢?装作清心寡欲,早欲窃据高位。一度受高岗事件影响,深感伴君如伴虎,不愿太过表现。庐山会议成为国防部长后,在军队搞所谓“突出政治”“四个第一”,遭到罗荣桓等人反对,又弄出匿名信事件,诬叶群嫁林彪时不是处女,使林倍感困扰,正欲整肃异己。水到渠成、顺水推舟,在苏州与毛秘谈“交底”后,便成为文革帮凶。继续大搞个人崇拜,编毛语录、出红宝书、“四个伟大”、“活学活用”、“谨防政变”等怪论日日迭出,交上这投名状后,便断然出手,斗倒肉中刺贺龙、罗瑞卿,搞垮眼中钉邓小平,收拾干部、将领一群,连个医生傅连暲也不放过,心狠手辣、歹毒异常。
二、毛林互相猜忌 然而,毛泽东深知“名与器不可假人”,一面高捧林彪,一面周密部署。选老帅徐向前、叶剑英等入政治局制衡,委叶帅为军委秘书长、主持军队日常工作,派8341部队入住毛家湾“保卫”林彪大院,下令全国哪怕调动一排兵力也要军委主席(毛)同意,又以《郭嘉传》《范晔传》相喻导,将林彪“五花大绑”。副统帅看似位高权重、势力熏天,实则寸步难行,只能做些军队寻常工作。 毛对林留一手的奸诈伎俩,在给江青那封著名的信里最能看出。1966年7月8日,毛给江青写信,评价林发明的“四个伟大”等提法说:“我的朋友的讲话,中央催着要发,我准备同意发下去……他的一些提法,我总觉得不安。我历来不相信,我那几本小书,有那样大的神通。现在经他一吹,全党全国都吹起来了,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是被他们逼上梁山的,看来不同意他们不行了。在重大问题上,违心地同意别人,在我一生还是第一次。叫做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吧。” 乍看此信,真以为作者对林绞尽脑汁、无可奈何呢。其实以毛的一手遮天,真想扫除弥天大谎、滑稽谗言,不过一道手令的事。暴君用心良苦,一面以林小鬼包打天下,一面暗藏阳谋,本是给妻子的私信,非要搞成政治局常委人手一份。不但人手一份,还由周恩来亲到大连向林传达信件内容(林豆豆藏在屏风后全部听到)。其用心所在,是留下个“我不同意他乱搞宣传”的话柄,造成“主席早就看透林彪”的悬案,使林惶惶终日、不敢作祟。果然,1971年林彪败亡后,这封信在全国公开发表,以鉴“伟大领袖先见之明”。毛的阴毒,确非常人可比。 林对毛呢?也是奸臣事主、始乱终弃。表面亲密无间、忠贞不二,背地嗤之以鼻、谨小慎微。对大跃进,林早有烦言、评为胡搞。对蒯大富斗刘少奇,斥为反党。对文革,贬为“武化大革命”。林谙熟古籍,颇知“功高震主”,有张良范蠡之心,“急流勇退”,不出风头。一度被喊“永远健康”,还专门派人删除文稿、不许发布。在其笔记、眉批中,却对毛的丑陋评价如此: “他先为你捏造一个‘你的’意见,然后他来反驳你的意见。并无,而捏造——老东的惯用手法,今后当注意他这一着。” “毛,应照顾他,使他没有小帮帮的必要,他就不要小帮帮了。政治上对其每一创举与功绩公道主动地指出来,则他自无锋芒的必要。” “你先说了东,他就偏说西,故当听他先说才可一致。” “他自我崇拜,自我迷信,崇拜自己,功为己,过为人。” “他最大忧虑在表决时能否占多数。” “一〇一号说:何谓当代伟大人物?一号利益的代表者(应声虫)。” “主席就是最大的群众,他一个人顶亿万人,所以和他的关系搞好了,就等于和群众搞好了,这是最大的选票。” “要把大拥、大顺,作为总诀,要仿恩之于马,斯之于列,蒋之于孙,跟着转,乃大窍门所在。要亦步亦趋,得一人而得天下。” “勿讲真理而重迎合”。 “决议不好也要同意——头等意义,不然是书呆子。” 林即知毛的威望与乖谬,一面防君如虎,一面狐假虎威。用毛的话说,他的本意“为了打鬼,借助钟馗。我就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当了共产党的钟馗了。”
三、毛林矛盾
毛泽东奋其狂悖,挑战全党,掀动天下大乱,玩弄同志于鼓掌之间。八届十一中全会,任意操弄政治局名单,把自己所谓党章、宪法羞辱殆尽,自唾其面。又大发龙威、厅堂震怒,斥退几位老帅“二月逆流”,力保江青。再以“伍豪退党”交文革小组“存阅”,把周管家吓得胆战心惊。其身边的文痞佞臣,也摸不透暴君的翻云覆雨、朝三暮四。王力、关锋、戚本禹一心逢迎谄媚、奴颜媚骨,一夜间竟成“大毒草”“坏人”,林副统帅又岂能独善其身呢? 毛林矛盾之一在打倒陶铸。陶铸是林彪老部下,又是毛江欣赏的重臣,以“南天王”之尊上调中央,本是参赞军机、大搞文革的。不想对江青嗤之以鼻,被周恩来拉拢瓦解,助周操持家务、杯葛文革,使江大为不满。因为正气凛然、不服妖婆恣肆,被毛授意打成牛鬼蛇神,身背冤案、惨死安徽,几无全尸,令林彪极为愤恨。 矛盾之二在“九大”。“九大”为毛泽东整除异己后的集大成之会,本指望开个“团结胜利”,不想陈伯达、林彪非要我行我素,搞个以“建设”为主的政治报告,不再“突出政治”、大搞“阶级斗争”。毛再次出手,否定报告,指定张春桥草拟、林彪朗读。林彪没精打采、疏读一番,搞得大会意兴阑珊。 矛盾之三在“四人帮”。江是毛的亲信,也是极左先锋,势要文革搞遍全党全军。张春桥、姚文元不过刀笔吏,鸡犬升天、位居中枢。林和他的四大金刚,钢钉铁打、千锤百炼,哪把这几个黄门奸佞放在眼里。林彪不但背后说张、姚是“小人物”“小记者”“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还曾当面怒斥皇后,逼得皇后自我检讨。而文革小组一帮人,也伺机反击,抓住毛曾批评“三个副词(天才地、创造性地、全面地)”一事,攻击林派违背上意、图谋不轨。两边针锋相对,吴法宪还对张春桥拍过桌子。 矛盾之四在国家主席。叶群对林的虚位不满,“这么多年了就是个副总理和国防部长”,要求四大金刚轮番上阵,在庐山会议定下“国家主席”,假推毛泽东,实扶林彪上位。毛泽东“名与器不假人”,多次提出不设此职,四人帮便也前呼后拥。庐山上,林、江两派勃然大战、血雨腥风,四大金刚在各组上蹿下跳,大批张春桥,从国家主席闹到揭张老底,吓得文痞魂飞魄散。江青向主席哭诉,毛方知林派已如此嚣张,故伎重演、大发雷霆一番,勒令休会再议,以一人之力扭转乾坤,使林派偃旗息鼓,推林为主席之事化作泡影。 矛盾之五在陈伯达。陈本为文革组长、秀才首脑,无奈被江青多次面辱、势成水火,后在林彪处寻得温暖,投入帐下,庐山会议拟定批张文件,四处串联、颇效野力。毛泽东敲山震虎,星夜写出《我的一点意见》,锋芒直指老陈,发动“批陈整风”,重施“兔死狗烹”故伎,把陈彻底打倒。老陈朝为名宿、夕为逆贼,更令林彪兔死狐悲、仇怒交加,干脆来个整风会议概不出席,硬挺到底。 矛盾之六在对四大金刚的批判。毛见林在会后不服,勒令四大金刚检讨与陈伯达交相串联之过,四人无奈检讨后,又催林彪签字认可,真是着着紧逼、步步惊心。林隐忍不发,实气愤已极。其子林立果,血气方刚、无法无天,开始攒动联合舰队、草拟“工程纪要”,把保护首长、铲除暴君提上日程。林首长则是软硬不吃,劳动节在天安门只坐5分钟便不辞而别,会见罗马尼亚总统又是坐了1分钟便起身离场,大有“老子不服、冷战开始”之势。毛便在多处含沙射影,谈什么“秘书专政”“老婆当办公室主任”的陋习,又说四大金刚“有后台”“庐山会议的事还没有完”等。一时阴云密布。
四、最后摊牌 从庐山会议后毛的批陈逼林开始,二人决裂已是时间问题。毛见林日益龃龉,便越加弹压。1971年8月开始南巡,四处找人“谈话”,扇阴风、点鬼火,把林批个体无完肤,为接班人倒台布局。毛在谈话中说: “庐山会议他们搞突然袭击,搞地下活动,为什么不敢公开呢?可见心里有鬼。他们先搞隐瞒,后搞突然袭击,五个常委瞒着三个,也瞒着政治局大多数同志,除了那几位大将以外。 “我看他们的突然袭击、地下活动,是有计划、有组织、有纲领的。纲领就是设国家主席,就是‘天才’,就是反对‘九大’路线,推翻九届二中全会的三项议程。有人想当国家主席,要分裂党,急于夺权。” 为了让大家对谈话内容保密,以免打草惊蛇,毛还专门让张玉凤、吴旭君在火车上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唱一句解释一句,讲什么叫忠于党、服从组织。 这边厢,早有人将谈话内容泄露给副统帅一边。叶群、林立果闻知此事火冒三丈,更加紧摊牌政变。在那拟好的“武起义工程纪要”里,林立果的党羽把昏君独夫的本质写得一清二楚: “B-52(即毛)好景不长,急不可待地要在近几年内安排后事。对我们不放心。……我们不否定他在统一中国的历史作用,正因为如此,我们革命者在历史上曾给过他应有的地位和支持。但是现在他滥用中国人民给其的信任和地位,历史地走向反面,实际上他已成了当代的秦始皇。为了向中国人民负责,向中国历史负责,我们的等待和忍耐是有限度的!他不是一个真正的马列主义者,而是一个行孔孟之道、借马列主义之皮、执秦始皇之法的中国历史上最大的封建暴君。” “国内政治矛盾激化,危机四伏。独裁者越来越不得人心,统治集团内部很不稳定,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几乎白热化。军队受压,军心不稳,高级中上层干部不服、不满,并且握有兵权。小撮秀才仗势横行霸道,四面树敌,头脑发胀,对自己估计过高。党内长期斗争和文化大革命中被排斥和打击的高级干部敢怒不敢言。农民生活缺吃少穿,青年知识分子上山下乡,等于变相劳改。红卫兵初期受骗被利用,已经发现充当炮灰,后期被压制变成了替罪羔羊。机关干部被精简,上五七干校等于变相失业。工人(特别是青年工人)工资冻结,等于变相受剥削。国外矛盾激化,中苏对立。” 终于,暴君的乖戾政术、佞臣的痴心妄想,撞为激烈火花,酿成1971年9月直堪一笑的小儿科“政变”和林副主席家破人亡的“九一三事件”。而林家的败亡,也沉重打击了独夫的情感。他大病一场,一蹶不振,再也没了畅游长江的威风。在世界面前、人民面前,他的“武化大革命”彻底破产、已无立足之地。他剪除异己、肆意妄为,结果投石自伤、自取其辱。他百般遮掩、粉饰太平,最终也难逃人民的评判。
历史雄辩地证明,凡被私欲、野心主宰的政客,凡把民意扔到一边、狂妄悖乱的人物,总是妄图自比天高、一言九鼎,搞些顺昌逆亡、篡逆权谋的把戏,终不免玩火自焚、遗臭万年。毛与林不过是千百年君臣游戏的借尸还魂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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